“我就在城裏，你為什麽……”

奈落打斷她的話，神色坦蕩且執拗：“我這副狀態，並不想讓你看到。而且，我已經忍受不了了……四魂之玉一直對你抱有惡意，正如五十年前一樣，它還在尋找你的弱點，我不可能放任這種事情再次發生。”

“那你就自己跟它對上了？”

奉仙揪著他衣襟，不解氣地狠狠搖晃，被奈落隱晦表白，心裏非但不感動，反而更想要暴力他了，“奈落，你腦子被四魂之玉吃了嗎？我給你四魂之玉，是希望你能變強，跟我一起活下去，可不是想要你逞能，去找死的！”

奈落虛弱的身體根本經受不住她的暴力動作，腳下發虛，踉蹌著差點摔倒，所幸是奉仙及時攙住，他才得以伏在她肩頭，撿回一條命似的舒了一口氣。

溫熱的唇劃過她敏感的耳垂，他的聲音低低回蕩在她耳畔，嗓音分外輕柔和緩，透著某種莫名的自信：“奉仙，我會將它跟妖怪的邪念全部趕走……”

“還說大話呢！”

奉仙摸了摸發癢的耳朵，視線緊盯著快要全部蘇醒的妖怪群。

鋪天蓋地的妖怪在數量上給人以強大壓力，從視覺上制造的緊迫感，讓她不敢松懈：“你跟鬼蜘蛛雖然已經融合，可想要鬥過曲靈還是很難的，畢竟他已經存在幾百年了。更何況，曲靈一旦與那些妖怪邪念融合，勢必會跟你搶奪身體控制權，新生的意識多難搞，你有鬼蜘蛛的記憶，不可能不清楚……”

將他噴了個灰頭土臉，奉仙依舊憤憤不平，奈落這一意孤行的模樣，像極了找死，“你跟妖怪的邪念是緊密相連的一個個體，他們離開，你勢必也會有損。現在，曲靈憑空插了一腳，就算有我出手，你也不可能全身而退！”

明明可以不這樣的，就是因為他不知死活，才弄到現在這個難堪的地步！

“這又有什麽關系呢？就算不能全身而退，我也不會再留著他們。”

蛛網上的動靜透過蛛絲清清楚楚地傳到他心裏，那裏發生的事情代表了什麽，他很清楚，只是他絲毫不後悔。

奈落將她虛虛地攬到懷裏，輕聲低語：“……如果我敗給了曲靈，你一定要殺了我，將這具身體靈魂完完全全破壞掉，我知道你可以做到的。奉仙，我跟鬼蜘蛛不一樣，我絕對不允許有人踩著我的屍骨，傷害你，戀慕你……”

遺囑一樣悲切的話，偏偏被他說得好像詛咒一樣。

奉仙說不出自己到底是該感動還是該憤怒，炸毛：“你在胡說什麽！不過是這一點小問題，就讓你不停地說著不詳的話惹我生氣！你以為我是隨口說大話嗎？我會保護好你的！曲靈真的激怒到我了，正好，我也厭倦了擔驚受怕的日子，沒了曲靈的四魂之玉，不過是任人宰割的魚肉，我這就送他下黃泉！”

說著，奉仙將自己手腕上的念珠脫下來，給奈落系在腕骨。

他的手腕清瘦嶙峋，摸上去甚至有點硌人，也不知道他是怎麽把自己弄成這副虛弱可憐的樣子。

心裏明白，奈落可能並不是他表現這樣無力，可是喉嚨還是酸澀得要說不出話來。

“這是桔梗送給我的念珠，雖然五十年過去了，但是其上附著的純粹力量，還是有著鎮魂的作用。當年，我就是憑借它，才在長年累月的戰鬥中保持清醒。你在這裏等著，我馬上回來。”

奈落盤腿坐在地上，靈魂被暴力撕扯的劇烈地疼痛讓他無法安然站立，深呼吸才能平覆滲入骨髓的痛苦。

視線註視著沖入妖怪群的奉仙，滂沱的魂力彌漫而出，妖怪的邪念在淺色的光芒中，逐漸被吞食凈化；他也看到曲靈從挑釁不屑到驚詫躲閃地狼狽樣子。

奈落他摸著手腕上還殘留著體溫的念珠，低頭看向手裏握著的近乎四魂之玉，微微抿起的唇角克制住將要露出的自得弧度，心情是前所未有的輕松和愉悅。

哪怕曲靈狗急跳墻，邪念的觸手直奔他而來，貫穿他的身體，將四魂之玉搶走，也不能影響他的好心情。

他的靈魂和身體被曲靈搶走大半，甚至在曲靈逃竄時，還洩憤地撕裂了蛛網，這更是讓奈落的情況雪上加霜。

殘存的身體無法重新構成身體，讓瀕臨破碎的靈魂處境甚是危險。

“好像……到了最後的時刻。”

重回現世，奈落瞧見自己只見逐漸飄出潰散的魂光，露出了然的神色，深深註視著奉仙的紅色的眼睛，宛如最純粹的血玉，溫潤雅致，“失去了四魂之玉，我已經沒有能力重新恢覆了。不過，我很高興。五十年前，你死在了我觸不可及的地方，一直讓我耿耿於懷。可現在你還陪在我身邊，就在我眼前，我已經別無所求了……”

仿佛是將死之人其言也善。

“ 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說話？！”

他神色釋然平靜，一副認命失策的模樣，讓奉仙鼻子一陣酸澀，“我說過會保護你的！可不是在開玩笑！”

她掏出曾經是準備給桔梗的仙人之心與黃泉之水，放於他身側，服以術法，手指掐訣起勢，正色道：“不過是身體受損，靈魂有礙罷了！這個能難得到我嗎？我在黃泉待了那麽多年，可不是白白迷路的！”

“我絕對不會讓你有事！”

她的聲音鏗鏘有力，卻不知道從何時起，已經淚流滿面。

奈落擡手，溫柔地拭去她臉上的淚水：“別哭了，桔梗出事時，你也沒有哭……”

“那怎麽能一樣？”她哽咽，“你就在我眼前，我那麽喜歡你，怎麽能看你出事？……奈落，都什麽時候了，你還有心思吃桔梗的醋。”

奈落淡笑不語。

此時，她眼裏唯有自己一人，悲慟淚流也是為他一人，這個事實，讓他高興得幾乎要控制不住自己。

五十年，太漫長了。

幸好，他還是得到了這個有趣的女人。

****

白童子看著神無之鏡中，塵埃落定後，奉仙哭泣著被奈落擁入懷裏，不由嘖了一聲，很嫌棄地撇開眼：“奈落可真是算無遺策，不僅將四魂之玉玩弄於股掌之間，就連她的反應也算到了。真是個可怕陰險的混蛋……也就是缺心眼的奉仙，才會覺得奈落可以信任，絲毫不懷疑為什麽就今天她能躲過監視的眼線，一路順暢地找到奈落的所在地。全然忘記了當初奈落不見她時，阻礙是多麽強烈。”

長刃薙刀在他手中翻出幾個靈動輕盈的劍花，他起身上馬。

離開前，他最後睨了一眼依舊是面無表情的神無。

“我是不同的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二更奉上，謝謝大家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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